“你不是說養我一輩子的嗎？”

了了幽幽地問，那眼神直直地刺向霍盛然。若他還是那副可愛小嬰孩的模樣， 說這句話， 可能還會勾起旁人的惻隱之心。但他如今一副猥瑣糟老頭子的模樣， 說這句話除了徒惹旁人犯惡心膈應， 再無其他的作用。

霍盛然恢覆了神志， 他雖然不記得被了了迷惑時期自己幹了哪些蠢事說了那些蠢話， 但他好歹是玄門世家長大的，見識得多了， 沒有記憶，也能大致猜測到。略有些潔癖的他，一時自我嫌棄的不行，恨不得當場自我了斷，再投一次新胎，抹去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

胸口發堵， 惡心想吐，霍盛然生無可戀。

了了淒然一笑，霍盛然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陡然神情一片，臉上淒然盡碎， 化作片片狠毒與怨恨，“你們都是這樣，都是這樣……既然如此， 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在暗夜的映襯下，不甚明亮的醫生辦公室忽而陷入了一片茫茫白霧之中。那白霧環繞著在旁邊，一點一點的侵襲入人的身體，抓不住的縹緲，似薄紗，卻不能如薄紗一般被觸碰，若有似無。身處其中，突覺神思一恍，漸如混沌之中。

霍予然仿佛小睡了一覺，睜開眼，是破舊的天花板，窗簾隨風微微揚，他睡在熟悉的沙發上。浴室的門忽然被打開，白爾走了出來。剛洗完的頭發濕潤，一點點浸濕了她身上的睡衣。後背處尤其明顯，棉質的睡裙因為水漬變得透明，清晰地顯現出她肩胛骨的形狀，很漂亮。他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移開了眼神，卻又忍不住，偷偷地掀起眼瞼，看了一眼又一眼，喉結微微動了動，做了個很明顯的吞咽動作。

拿著白色毛巾的白爾，一邊隨手擦著頭發，一邊向霍予然走過來。她絲毫沒有註意到身為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在對她暗許芳心血氣方剛的男人面前，如此情狀，實在不妥當。筆直白皙的大長腿從睡裙下露出來，在燈光的映照下，白得晃人眼。

霍予然的眼光慌亂，不知該落往何處。

可偏偏白爾走到了他的身邊，偏頭吻了吻他的側臉。清新的氣息，發尾的水滴落到他的脖頸，滾燙如熱油，灼燒了他的肌膚。

霍予然一下子坐起來，話都說不利索，“你……你……幹什麽？”

“怎麽了？”白爾無辜地看著他，精致的五官艷麗奪目，混合著女孩的天真嫵媚，一舉一動都在吸引著霍予然的心神，“你是我男朋友，我親一下都不行？”

“男……男朋友？”

霍予然手指無意識地搓動了一下，他什麽時候成了白爾的男朋友？

心跳悄悄地快了節拍，好像成為白爾男朋友，是他心底一直的渴望。

夢想成真，心房脹脹的，溢出來的都是幸福。

白爾不滿意他的態度，將手中的毛巾扔給了他，人也貼著他的胸膛坐了下來，“給我擦頭發。”

語氣軟軟的，像是撒嬌的小貓，一下子讓霍予然的心也軟了下來。

他無意識地聽從了內心的呼喚，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替白爾擦起了頭發。

他擦得認真而虔誠，一絲絲、一縷縷……

多年冷硬的心變得柔軟，霍予然禁不住勾起了唇角，這若是真的該多好啊。

是啊，若是真的……

霍予然眸光暗了暗，沒有按捺住內心的貪念，低下頭，親了親白爾的烏發。

“啪”，霍予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被大力拍到他的額頭上，耳邊傳來明九的怒吼：“臥槽，霍予然你笑怎麽笑得這麽淫。蕩？還親我的頭發，臟不臟？我就說你暗戀我吧，還非不承認！”

霍予然清醒過來，哪裏有剛沐浴過讓他幫忙擦頭發的白爾，依舊是霍盛然那破辦公室。

他臉一下子黑了，他哪裏不知道那是了了的幻覺，只是一時沈浸在那美好的情景中，舍不得醒來。結果，沒等他滿足心底的渴望，就被明九貼了符咒，強力喚醒了過來。

“你那什麽眼神？霍予然，是我救醒了你好不好？做人要知恩圖報！”明九叨叨道，他不知道自己打斷了霍予然的好事，“並不覆雜的一個迷魂術，怎麽就迷了你的心竅呢？”

霍予然有苦說不出口，只能維持自己的高冷驕矜人設，板著臉不說話。

明九覺得他是理虧，倒也沒有刨根問底，生怕惹急了他，話題一轉，評價起了了了的迷魂術，“沒想到他迷魂術還真不錯，能看穿人心底最隱秘的欲。望，並模擬出來，讓你陷入幻境中。哎呀，沒想到我居然會有那麽多鬼可馭，尤其其中還有霍予然死去後的鬼魂。當然，我一看到霍予然那張冷冷的死人臉，立刻意識到這不是真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霍予然怎麽會這麽容易就死了呢？根本不可能，哈哈哈哈……”

是不是暴露了什麽？

霍予然：“……”

明九笑完，又問白爾，“你呢？你看到了什麽？”

白爾猶疑了一瞬，還是說了：“我看到了公……我爸爸叫我回家。”

她很冷靜，而了了的迷魂術，與姬霄的幻境一樣，能困得了她，但對她並沒有作用。哪怕蒙特公爵看起來極為真實，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慈父柔情，但白爾清醒地知道那不是真的。簡單地說，她在幻境之中，神志卻是清醒的。

明九不笑了，他無言地拍了拍白爾的肩膀，當作安慰。各家各有一本難念的經。

霍盛然不幹了，“你怎麽不問我看到了什麽？”

明九沖他翻了個不雅的白眼，“還用問？你肯定是看到了一屋子的屍。體——能夠供你解剖研究的那種，還是合法合規的。”

霍盛然為了醫學奉獻了自己的一生，還妄圖奉獻他們的一生。有一段時間，霍盛然處於無屍。體可研究的狀態，死盯著明九，讓他假如出意外死了，就把遺體捐給他，為當代醫學做貢獻。

明九氣死了，這不是在咒他意外死？

“盛然哥，有時候我真不想叫你哥。”明九累覺不愛。

霍盛然嘴角是未收攏的笑意，若是真能像幻境那樣就好。國人對自我軀體看得很重，思想觀念未放開，做不到不在乎自己死後身體歸處的灑脫，塵歸塵土歸土，入土為安，很少有人願意將自己的遺體捐出來供醫學研究。

辦公室內的白霧慢慢散去，屋子裏已經沒有了了了的蹤跡。

明九：“跑了？”

只會摸鬼，其他玄門手段一竅不通的白爾：“還能找到嗎？”

找不到，今晚這單活豈不是白幹？

霍予然：“不用找，他還會再回來的。”

保持微笑弧度的霍盛然唇角猛然僵硬，抱住霍予然瑟瑟發抖，“都是自家兄弟，你不能見死不救！”

了了再回來，豈不是還要找上他？不行，害怕！

“放手！”霍予然嫌棄得不行，沒等他掙脫開霍盛然，一個更讓他嫌棄的人從走廊裏探頭進了辦公室，“哎，大家都在啊，我找了好半天。”

“杜邈？”明九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這不是看你們晚上還出門，我就覺得要有大生意，我想沾沾光，這不，我就叫了一輛出租車跟在你們身後過來了。但這醫院也太覆雜了，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你們。”

杜邈不太好意思地望著明九，食指和拇指在一起撚了撚，“那啥，能借我點錢不？出租車司機還在醫院門口等著。”

明九：“……”

他在心底重新給杜邈定了位：一個付不起出租錢的丙等三級天師。

折騰了一晚上，鬼跑了。霍盛然死活不願意一個人待，他生怕了了半夜蹲在他床頭，默默盯視著他。那場景，想想就可怕。

最後，他死皮賴臉地賴上了霍予然，跟他們一起回了家。

找靠山就要找最強的，在霍予然身邊，他有安全感。

白爾悄悄問了霍予然，他篤定了了一定會回來，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她也有一些自己的猜測。按照醫院隔一段時間便清理一次鬼，醫院實在不該出現了了這樣實力的鬼。他要麽是從別的地方游蕩過來的，要麽，是有心人特意放過來的。

因為，了了纏上了霍盛然。霍盛然的背後是霍家與霍予然。

霍予然沒說她猜得對還是不對，只讓她放心，說沒多大事。

當然，如果霍盛然沒有被嚇到膽戰心驚，幾乎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霍予然話的可信度才會高一些。

路上，明九與蹭了他車一同回家的杜邈進行了一番深入的談話，得知他花了五百萬在白爾所住的樓下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破舊小房子，不由豎起了大拇指。

“為了美人，一擲千金有何難？”杜邈擺擺手。

可你擲完五百萬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打車還需要借錢付啊。

明九不由感慨，他們玄門中人，就是如此清新脫俗不正常啊。

霍盛然跟著霍予然去住了五百萬買下的“豪”宅，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幾乎將房子擠滿。絲毫沒有兄弟愛，只顧著十點不睡就猝死、現在已經超過十點幾個小時再不睡真猝死的霍予然，搶到了浴室的優先使用權。

這套兩室的房子，臥室只有一間，次臥裏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並沒有收拾出來。等霍盛然洗完澡，臥室的門已經被從裏面反鎖了，他失去了睡床的資格，淒淒慘慘地擁著一床毛毯縮在了沙發上。

有事求人的霍盛然顧不得擺架子，他把沙發使勁拖了拖，拖到了離房門最近、離霍予然最近的地方，而後拍了拍心口，安心地睡了。

早早躺上床的霍予然卻沒有睡著，他不停地回想著中了迷魂術後，他在幻境裏與白爾親密接觸的瞬間。他的心微微灼熱，渴望而熱切。他突然間，想看一看白爾。

明知不該，但今晚的霍予然自制力卻奇差無比，他悄悄地潛進隔壁的陽臺，無聲息地進了白爾的臥室。

白爾睡得很香，睡顏柔美安靜。

霍予然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

這就是他愛的姑娘啊。

哦，他愛的姑娘是多麽機警啊。

她，睜開了她漂亮的黑色眸子。

霍予然癡迷地勾起了唇角，一抹白霧形態似的東西悄悄地抽離了他的身體。

等等，她睜開了她漂亮的黑色眸子？

霍予然一下子清醒過來，對上了白爾冷靜的眼。

半夜偷窺喜歡的人，被抓了個正著，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慢一點要被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為自己沒能正常更新道個歉，抱歉，真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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